清楚?迷糊?
幽暗迷糊也自有它的魅力。烛光晚会,人在烛影里,迷茫朦胧,笑起来也是温馨而有神秘感,就像蒙娜丽莎莫测高深的两眼,很是美的感受。人的举止在幽暗柔和的烛光下,显得那么高雅得体。倘若舞会场所,灯光照耀得如同白昼,的确是什么也看得清楚了,可情趣也就没了。
作家深入生活,意在把生活看个清楚。然而,仅仅是充当照相机而不能跳出生活,站高点,站远点,就不能产生美的升华。“飞流直下三千尺,疑是银河落九天”,定然是李白站在云端,是李白振起想象的翅膀,在高处看得神迷,把庐山和从山峰“飞流直下”的瀑布迷糊成一体,从九天飞落,这才有如此千古名句。
人与人的关系也不是越清楚越好。我的邻居小王有个美娇妻,心里总生出不放心,怕妻子生出花心,怕妻子被人勾引。妻子今天同什么人有说有笑,明天同哪个人在一起聊天的,一举一动他都要弄清楚,哪怕妻子上街购物,他也要暗暗跟在后边观察一番。小王对妻是弄清楚了,可一年后,妻子实在忍受不了小王对她的人尊严的屡屡伤害,闹得不得安宁。做人何尝不是如此,一句闲言,一个脸色,一个举动,都要弄清楚人家的用意,都得计较,且不说累得很,他同左右的关系也就紧张起来。还是迷糊些好。
人要一辈子清楚不容易,人要一辈子迷糊也同样不容易。书读得多点,自然能够把世事看得清楚些。可看清楚世事也会增加许多烦恼,苏轼就感叹过“人生识字忧患始”。
郑板桥更有一句广为世人传诵的名言,叫“难得糊涂”。他怎么就有糊涂难得的慨喟呢?郑板桥是生活在史家所称赞的乾隆“盛世”,可他在如此“盛世”看到的却是稍不在意就能遭遇到的丑恶:那些满嘴仁义道德教化百姓的人,却原来是五*俱全的货色;那些把廉洁清明的曲儿唱得高耸入云的“清知府”,却原来是搜括民脂民膏在腰包里装满“十万雪花银”的家伙;那些标榜着执法严明公正无私的“包公”,却原来是受权与利的驱动,制造出一个又一个天下冤案的酷吏......郑板桥是睁眼瞎或是看不清楚不打紧,看清楚了能随波逐流也不打紧,他偏偏看得清清楚楚,而且印在心里,又偏偏在心头容不得这些丑恶。他的那颗正直的心受到难忍的煎熬,要跳出染缸挂冠而去,可依旧是“睡也还醒,醉也还醒”,这就发出“难得糊涂”的无奈哀叹。糊涂人要成为清楚人不易,清楚人要成为糊涂人也不易。郑板桥老先生就是一个既是走不出清楚又走不出迷糊的人了。
清楚与迷糊实在大有学问。什么时候清楚,什么时候迷糊,对什么人什么事该清楚,对什么人什么事该迷糊,是一生清楚还是一生迷糊,是该清楚中有迷糊,还是该迷糊中有清楚?这应该是做人和做什么样人,做官和做什么样官,必须首先弄清楚的问题。赞